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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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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

水色從自己有記憶開始,就生活在活死人墓裏。聽師傅說,撿到她的那一年,她沈睡在竹籃裏面,順著水流,流動到了活死人墓的入口。恰恰好出遠門的師傅回來,將她撿到了古墓。

絲綢做的繈褒裏面有一塊盤龍玉佩,盈盈羊脂玉上面除了花紋,僅僅只是刻著“水色”二字。

師傅姓楊,喜一身黃衣,許是離開古墓的這些時日見到太多的顛沛流離,見到太多癡男怨女,也就沒有了什麽心思,索性就將水色收為唯一的親傳徒弟,悉心教養。

“終南山,終,鐘,就叫鐘水色吧。”年輕的黃衣女子抱著雪玉一樣的女嬰,眼睛裏仿佛穿過紅塵歲月,看到前塵往昔:“不管這個孩子有著怎樣的出身過去,來到活死人墓,最終都是清如水色的存在。”

水色上面雖然沒有師姐,但是和她同齡的小孩子卻是沒有的。沒有可以玩得到一起的同齡人,古墓講究的又是無爭清靜,這樣使得本來就乖巧安靜的水色,也漸漸的在日覆一日的生活下成為了和她師傅師祖等古墓弟子一樣的清冷少言。

少思、少念、少欲、少事、少語、少笑、少愁、少樂、少喜、少怒、少好、少惡。行此十二少,乃養生之都契也。

多思則神怠,多念則精散,多欲則智損,多事則形疲,多語則氣促,多笑則肝傷,多愁則心懾,多樂則意溢,多喜則忘錯昏亂,多怒則百脈不定,多好則專迷不治,多惡則焦煎無寧。此十二多不除,喪生之本也 。

十二少,十二多,這即便是水色從記事開始便要遵循的規定。

在小孩子活潑好動的時期一味去遏制他們的天性顯然是困難的,所以水色唯一一點點的熱情和活動,就選擇用在練劍上面。

那是她唯一可以不被反對而被允許的運動。

當年宋朝的傾滅造成許多門派武學的湮滅流失,而古墓派恰恰因為它的與世無爭,非但武學一直流傳下來,而且因為當年神雕大俠的緣故,古墓裏面劍法是不少的。

除了劍法,她還要學習玉女|心經和九陰真經,水色就這樣,無論是師傅在世還是去世,過著這種在外人眼裏枯燥乏味到極致的生活,安靜而清寂。

一直到,她撿到了一個小孩。

那一天,她本來是潛入水裏準備到外面,結果潛到一半,看到一個手腳被困,身上衣裳破爛沾有血汙的孩子,正往水裏沈。

水色眨了一下眼睛,游過去,拉著那個孩子,游回到了古墓。

解開繩子,拍出腹中的水,沒有猶豫的,扒開他身上又臟又破的衣服。

好重的傷,四肢大幅度燒傷,背上尤其是心口那處皮膚全是刀傷棍傷,沒穿鞋的腳上磨滿了細碎堅硬的沙粒碎石。

但是即使是這樣,他還有氣。

水色看著這個瘦骨嶙峋的小孩,伸出手,抱進了屋裏。

虛想過自己掉進龍脈裏,也許會消失,也許是死亡,然而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是一片黑暗。

他坐起身,卻發現觸感有些不對,手掌下的皮膚更像是小孩子的,而自己碰到的,明明是自己的大腿。

再摸摸,身上的衣料不是自己熟悉的,而衣服下面的身體上纏著繃帶。

“你醒來了?”一個清清冷冷的女聲響起,他看過去,依舊一片黑暗。

“你是誰?為什麽不開燈?”

“燈?”那個女聲迷茫一下:“我忘了點蠟了。”

點蠟?這是什麽年代了不用燈用蠟燭?

然後,光亮了。

虛楞了。

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少女,一身明顯不屬於日本風格的白衣,在燭光下猶似身在煙中霧裏,看來大約十六七歲的年紀,除了一頭黑發一雙黑眸,全身雪白,面容清麗姣美為平生未見,只是肌膚間少了一層血色,顯得蒼白異常。

她看著他,目光清透澄澈如夜裏水色。

他不知古墓派,而她不知日本幕府。兩個人雞同鴨講了半天,又走出古墓觀察,虛才知道,這個叫鐘水色的古墓派少女來自異世,而水色也才知道,她和整個古墓,已經不在終南山,而是一同出現在另一個地方。

無所謂,她想,反正,她都是要居住在這裏的。

而虛也留在了這裏,一來他對於鐘水色這個異世來者頗為好奇,二來,他發現自己現在還是小時候的身體,太過孱弱,若是出去,一定又會重覆之前一次次被殺的命運。

於是,水色默認虛的留下,而虛,也開始教她學日文。

對,水色發現自己說話,對方聽的就是日語,但是自己不會日文。。。

“你從來沒有想過離開這裏嗎,水色?”看著坐在寒玉床上的少女,坐在繩子上的虛有些疑惑。在朝夕相處下,他發現少女是從小就在這個處於地下的古墓裏長大,沒有下過山,沒有去過人群當中。甚至一天到晚,生活規律得完全可以說是乏味。

沒有好奇,沒有悲喜,一直都是安靜而清寂,這樣的少女,一點人氣都沒有。比他,更不像一個“人”。

“為什麽想要離開?”水色睜開眼睛看向他:“外面的人太吵,而且,他們之前傷的你那麽嚴重,一定不是好人。”

他沒有問寂不寂寞的問題,因為他和她一樣,一直都是一個人。

自己是因為阿爾塔納而不得不寂寞,而她,是習慣了寂寞。

“你不害怕我嗎?”虛問道。他對於人類的厭惡與不信是根深蒂固的,所以,他覺得即使是水色這樣生活在塵世之外的人類少女也不會例外。

水色眨了眨眼睛:“害怕什麽?”

“你也看到的,我的傷口愈合很快。”虛本來想說自己死不了,但是看到少女清澈的眼睛,話到嘴邊,也就變了。

“我的傷口愈合也很快。”水色不解,她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發現的,自己的傷口愈合速度是眼睛可以看到的。

可那又怎樣?她想。這妨礙她的生活嗎?

虛一噎。

作為人類,每日三餐,必不可少。但是虛發現,水色幾乎都不怎麽吃東西。

在又一次餓的時候被塞了一瓶蜂蜜當飯吃的時候,虛提出了疑問。

“我不餓,為什麽要吃東西?”水色微微蹙眉,如果虛不說,她還真的忽略了這個問題。

虛:。。。

古墓裏面有米有糧,卻也有兩個不會做飯的。

虛還好,自立為生也當過松陽,好歹知道步驟,而水色,自從老仆去世之後就再也沒有吃過飯,全是靠喝玉蜂蜜。。。

“水放多少?”虛表情嚴肅。

“多放一點。”水色認真臉:“水少會夾生,水多的話,就當做是喝粥了。”

“好。”

等到米糧空了的時候,水色找出銀子,看向虛:“我聽說,外面的人吃飯買糧需要花銀子,這些夠嗎?”

虛:。。。

考慮到外面的人對於虛的不友好,水色想了想,決定陪他一起去。

這簡直就是災難。

先是因為少女那張蒼白卻絕色的容貌引來騷動,然後因為有人認出虛是那個不死的惡鬼而殺氣騰騰。在虛淡定無比的想著“她肯定會扔下我離開的,人類就是這樣懦弱而卑劣”時,一道白練纏在他腰上,然後他飛了。

對,他飛了。

被水色用袖子卷著腰帶著飛走了。

虛:這不科學!

日本土地小城鎮也不大,古墓輕功又快,所以水色幹脆帶著他去另一個城鎮買糧食,然後兩個人再回古墓。

“你都聽到了?”回了之後,虛問道。

“啊?”水色表情懵懂:“你指什麽?”

“他們說的對,我是殺不死的怪物。”虛輕聲道。他也不知道自己心裏面究竟是怎麽想的,也許是因為上輩子阪田銀時和整個江戶人類獻出生命的做法,他想賭一把。

或許,在他內心深處,依舊是暗藏著隱秘的期待與渴望的。

“所以呢?”水色沒有明白:“你是想說你餓不死,所以晚上不用吃飯了嗎?”

虛:“。。。我吃啊。”

“所以你想說什麽?”水色看著他:“除了不死,你和人有什麽區別?”

是啊,除了不死,他和人有什麽區別?虛眼神裏面浮現出覆雜之色,但是其他人不覺得啊。

在他們眼裏,不死,就是我的罪。

水色註意到還是小娃娃模樣的虛表情陌生又奇怪,心裏面也出現了讓她不太舒服的情緒,她伸出手,撫在他的額頭上:“想那麽多做什麽?”

她想了想,放下來的手朝他伸了過來:“你若不喜歡外面,便留在這裏好了。你若想走,我也不攔著你。”

黑暗中,已經適應了黑暗的虛看著黑暗中的雪衣少女,微微的,抿起來了嘴,握住了伸過來的手。

他在古墓住下了,一住就是十年。

他從一開始的十歲變成二十歲,從一開始的瘦小如柴成長成豐神俊秀的成年人,身高抽長肌肉發達,同時硬生生的練出來一手相當不錯的廚藝(虛:我容易嗎我水色她寧可不吃也不做飯)。

而和他一起成長的,還有他的武力值。他不僅僅將上輩子的武力值撿了回來,這輩子因為有水色這個古墓派出品的劍術高手和他過招切磋,劍術更出色了。

而水色依舊是最初相遇時的少女模樣,滿滿的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清麗仙姿絕色傾國。

也依舊是一個,死宅。

看著坐在秋千上的少女,虛不知道她究竟是因為她的武功心法而不老還是因為他所猜想的那樣而不老,但是不管怎樣,看著那道伴著他這輩子長大的倩影,他想,就這樣,兩個人相守的生活,也沒有什麽不好。

這十年,也可以說是他所得到的,只屬於虛的安寧與平靜。

只屬於虛,而不屬於松陽。

松陽是他的一個人格,一個五百年來一瞬間迷茫的人格,但是他不是松陽,他不愛人類,他也沒有辦法去喜歡他們(尤其五百年前的人類他就沒有遇到過友好的)。

人類喜歡表現出溫柔包容擁有人性的松陽,但是沒有一個人是喜歡虛的。

但是水色是虛的。

她知道他對於人類的厭惡和不喜,知道他的種種習慣和愛好,但是她從未表現出任何的不滿。

他也知道水色的習慣和愛好,知道她喜歡練武,喜歡幹凈和白衣,喜歡蕩秋千,喜歡花,喜歡安安靜靜的彈琴,喜歡調稀的蜂蜜。

十年,他和水色成為了彼此的習慣。

我是不是該送給水色一套和服?虛看著練完了一套劍往他走過來的水色,心裏想著,嘴角不自覺的微微上揚,然後卡住。

因為他們倆之間出現了薄霧,而水色消失在霧中。

虛沒有絲毫猶豫的,沖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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